在长三角版图上,地处沪苏浙交界的嘉善县西塘镇鸦鹊村,曾如一颗被镶嵌在边角料上的“纽扣”——虽处三省接壤“桥头堡”,却因行政壁垒沦为“政策洼地”。曾经矗立在村口的界碑与公路限宽石墩,是三省(市)协同梗阻的实物见证。如今,这颗“边角料”上的纽扣,却在国家战略的经纬交织中,扣紧了长三角一体化的“华服”。曾经寂寥无声的鸦鹊村,头顶着全国农村综合性改革试点的璀璨光环,凭借着“持股飞田”、“‘6070连心扣’共富工坊”、“干部跨域挂职”等系列创新实践,持续发出改革探路者的响亮之声。鸦鹊村从“无声”到“有声”,经历了什么?带着这个疑问,百村行采访组开始了探寻之旅。

走进鸦鹊村,淳朴又摩登的乡村气息扑面而来。

未来农业共富体里,240亩温室大棚中,迷迭香、绣球花、盆栽向日葵、番茄、羊角蜜等果蔬花卉长势良好,头戴花斗笠、手里忙不停的阿姨笑容比花还俏;

现代渔业种苗基地里,一个智慧养鱼车间已经试运行,12个直径6米、深1.6米的圆形养殖池整齐排列,鲈鱼、鳜鱼、鳗鱼等经济鱼种在清澈的水中畅游,预计年产值可达2000万元……

“现在，到过我们村的人都说我们村漂亮,都羡慕我们。时光倒转20年,那时可没有现在这般光景。”老村委会主任卓娟英说,作为省、市、县、镇四级行政区划的最末端,无论是修路,还是其他项目,村民都习惯了不被优先安排。“‘犄角旮旯’的地方,谁管?”这句话,半是自嘲,半是无奈。传统认知里“神经末梢”的区位劣势,如同沉重的枷锁，严重制约了鸦鹊村的发展。

“因为地处偏僻,我们村没有像样的产业,虽然出现过钮扣加工厂,但交通实在不便,厂子要做大就必须搬到大舜集镇的工业园区。对岸的江苏大企业多,许多村民跨过界河打工,我年轻的时候也在那边打过工。”卓娟英说。

2003年7月,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全面系统地提出了“八八战略”,强调要主动接轨上海,积极参与长江三角洲地区的交流与合作,不断提高对外开放水平。

紧邻上海的鸦鹊村开始重新审视村落的区位价值,并学会在跨区域协同发展的棋盘中寻找发展机遇和自信。

2018年11月,长三角一体化上升为国家战略。次年11月,承载着生态优先、绿色发展使命的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正式启动建设。在国务院批复的《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总体方案》中,嘉善县西塘镇成为长三角核心区五个先行启动镇之一。坐落于此的鸦鹊村在国家战略光芒的照耀下,正悄然孕育着无限的发展可能。

“首先改变的是心态。以前我们认为自己是‘边角料’,是‘配角’,现在我们站的地方是长三角一体化的舞台中央,是‘主角’”。”鸦鹊村党总支书记凌杰坦言,挣脱历史惯性,需要一场脱胎换骨的思想革命,既要有舍我其谁的使命感,又要有时不我待的紧迫感。

鸦鹊村充分发挥村一级的自治功能,主动对接江苏伟明村,力求以小单元的突围,助推大范围的融合。

两村通过互派干部挂职、案例互学,双向输出治理理念与产业模式,实现干部共育,产业共融,激活要素流动的乘数效应。江苏伟明村党总支书记李国平告诉记者:“深度调研鸦鹊村‘6070连心扣’共富工坊后,大受启发,浙江的村干部化身‘业务经理’通过‘市场派单、村里接单’,组织村内老人参与纽扣手工制作,既让银发群体实现‘家门口就业’,又有效缓解了纽扣企业用工难题,值得我们学习!”

两地还通过拆除省界石墩、共用篮球馆、老年活动中心等,将物理边界的“阻隔符号”转化为文化交融的“联结纽带”,既为公共设施的低成本、高成效利用蹚出了新路,又通过篮球友谊赛、村晚展示演出等文化互动构建情感共同体,为区域更深层次的融合发展奠定情感基础。

两地以矛盾调解、环境整治等痛点问题为抓手,创设“跨省议事厅”制度,通过定期会商、联合巡河等行动,形成"问题共担、责任共履、成果共享"的治理闭环,构建区域融合发展的新型治理范式。

一系列创新举措激活发展动能。2024年,鸦鹊村集体经济收入从2019年的404万元飙升至838万元,实现倍增。这个曾因地处三地交界沦为"发展孤岛"的村落,通过毗邻党建牵引、要素跨省流动、民生共建共享的乡村振兴新模式,书写着"边界不是发展的终点,而是融合的起点”的生动答卷。

沿着丁凝公路北望,一片现代化温室大棚集群如银色波浪般起伏。在占地220亩的"持股飞田"项目中,鸦鹊村特意保留了六亩“特殊试验田”——这是党总支副书记张志刚口中的“乡村振兴器”。

“这6亩地是新品种、新技术、新模式的试验田,成功了再推广给乡亲们。”张志刚说,这6亩地承担着三大“使命”。

一是风险试错示范:把未知挡在百姓门外。

6亩地中,3亩种了赤松茸,还有3亩种了太空小黄瓜。赤松茸营养价值高、经济效益高,而太空小黄瓜是近几年流行的新品种,在市场上很吃香。但是,它们在鸦鹊村还没有人种过,这里的水土是否适合?市场效益是否真的好?这一切都是未知数。

“创新有时候就像开盲盒,这当中的风险老百姓承受不起。一家一户做不了的事,那就由村里来做。”鸦鹊村两委希望通过村里的这道"风险防火墙",让村民在农业创新的道路上步子迈得大一点、稳一点。“村里先行先试,如果种植成功,经济效益可观,那我们就全村推广,让老百姓也一起来种。如果不好,老百姓也有没有损失。”

眼下,绿油油的土地上,赤松茸已经冒头,像一把把徐徐张开的小伞,虽然小,却撑起了独有的一片天。

二是要素魔方示范:让土地呈现更多的化学反应。

这6亩地通过土地流转而来。在鸦鹊村,土地流转率达到97.8%左右,土地、资金、技术等要素像魔方一样旋转组合,转出农业的无限生机。

“我们首创了‘四持四入、跨域飞田’共富联结模式。”张志刚介绍,所谓“四持”,即村级抱团联合持股、运营公司联动持股、服务实体配套持股、经营主体注资持股;“四入”是指:本地农民流转就地入股、异地农民跨域置换入股、低收农民扶持引导入股、创业农民政策激励入股;跨域飞田是指:打破省际边界,江苏伟明村的田也通过入股方式,交由鸦鹊村打理,两村共享赢利。

就在这6亩地的对面,嘉兴锦彩园艺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和鸦鹊村合作,开启了“企业+集体经济+农户”三赢之路。“我们的市场主要面向长三角,这里的地理位置好,发货到哪都方便。”公司负责人俞张明去年在村里包下110亩大棚种植各色花卉,同时雇佣本地村民为员工,忙起来每天用工要几十人。

西塘镇现代渔业种苗基地里,数字化智慧化手段,将推动区域渔业产业链全面升级。“目前,第一个智慧养鱼车间已经试运行。”基地负责人刘海洋介绍,这里喂食、换水都由系统自转完成,一个车间平时只需要5个工人看护,而且养殖区域内尾水可循环使用,利用率达95%以上。

当要素魔方旋转出最优组合,当数字技术为传统农业注入智慧基因,这片土地正以生产高效、生活富裕、生态和谐的“三生交响”,生动诠释着乡村振兴的深层内涵。

三是产业共生示范:从单打独斗到生态闭环。

眼下,一系列国家级农村综合改革试点的核心示范项目在鸦鹊村成效初显。西塘镇现代渔业种苗基地、北大特色紫米生产基地等五大功能板块,正在加速编织现代农业生态的立体网络:渔业种苗基地的循环水滋养着紫米稻田,稻渔共生系统的尾水又回灌花卉大棚,种赤松茸的菌渣变成隔壁甲鱼塘的天然饲料……

69岁的高珍明顶着夕阳的余辉,在共富大棚查看黄瓜长势。土地流转金+工资+分红的三重收益,让她的日子过得格外充实淡定:"活轻松了,收入稳定了。"

“试验田不是盆景,而是火种。”望着长势良好的赤松茸,张志刚坚信,6亩地的创新成果,定能在广袤田野上一键复制。

从空中俯瞰,沪苏浙两省一市的边界线在太浦河上交于一点,这一点就是“长三角原点”。原点之上,长三角一体化标志性建筑——方厅水院竣工在即。

摊开长三角地图可见,距方厅水院约10公里处,华为上海青浦研发中心已投入使用,将在更大范围内助力构建长三角一体化区域内的创新链、产业链、价值链。而鸦鹊村和江苏伟明村,均在方厅水院5公里辐射圈中,可谓是长三角一体化的“核心”,区位优势不言而喻。

当下,坐拥天时、地利、人和的鸦鹊村,如何将改革进行到底?或许从2019年中共中央、国务院印发的《长江三角洲区域一体化发展规划纲要》（以下简称《纲要》）中找寻到答案。根据《纲要》,未来长三角区域将推进农业现代化,发展科技农业,建设智慧农业,促进产业融合,进而推动农村一二三产业深度融合,发展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,拓展农业的多种功能。

长三角一体化的区域发展语境下,如何实现传统农业向第六产业蝶变跃升,如何不负长三角城市群“后花园”的定位,如何承载城市居民的“诗和远方”？这成为摆在鸦鹊村面前的时代之问、发展之问。

答卷逐渐清晰。

2023年以来,鸦鹊村通过引进长三角地区先进的农业技术和理念,将传统农业与农产品加工、农产品销售、康养旅游相融合,推动农业产业链延伸和附加值提升,实现一、二、三产业的有机整合与协同发展。

比如萌宠乐园,让来西塘的游客寄养爱宠;私人定制小菜园,上海江苏的市民、华为小镇的居民都可以来种菜、烧菜;乡村餐饮公司,从种菜、到烧菜、到卖餐实现一条龙……今后,你能想象到的未来农业,或许都可以在这里找到。

记者走访中了解到,鸦鹊村未来农业共富体温室项目及现代渔业种苗基地均已投入使用。“这些项目涵盖了休闲垂钓、温室种养、现代渔业等。”凌杰表示,未来,鸦鹊村还将利用长三角一体化带来的市场机遇,发展特色农产品深加工,延长农业产业链,进一步增加农产品附加值。

路径逐渐明确。

作为全国农村综合性改革试点,嘉善部署了推进重点村片区组团发展工作,“大鸦鹊”片区组团赫然在列。未来,这片囊括8个村、38.4平方公里的土地上,将打造成为“农文旅融合示范区、数字乡村实践区、共同富裕先行区”,形成“一核引领、八村联动、全域共美”的发展格局。

“作为一体化示范区核心及国家级农村综合性改革试点,我们深知需要承载的改革示范使命。”凌杰表示,在“大鸦鹊”片区组团的引领下,长三角区域未来农业的所有愿景、农业发展的新范式,都将在鸦鹊村落地生根、开花结果。

走在当下,一体化东风正劲;叩问未来,鸦鹊有声,星河漫卷。

“春来喜鹊,冬来鸦”,因为村口的一棵黄榉树引得鸟雀四季成群,“鸦鹊村”就此得名。

鸦鹊村位于嘉善县西塘镇最北部,邻江苏伟明村、西塘大舜村和钟葫村,西接陶庄镇。总面积5.87平方公里,下辖11个自然村,共826户2716人。

近年来,鸦鹊村紧紧围绕共同富裕、基层治理、“城镇圈”党建三大主题,聚焦“民欣鹊跃 共富先行”党建品牌,以“持股飞田”项目盘活村级资产,目前村经营性收入位居全镇第一,村各类补贴1600元/年·户;聚焦“鹊定有你”党群服务品牌,常态化、特色化开展“城镇圈”党建联建及特色为老服务等活动,篮球馆成为镇“村BA”主场地;聚焦“榉树下议事会”基层治理品牌,谋定每周三晚上为“书记接待日”,并开展议事六步法,推动各项工作有序进行。先后获得省级全面小康建设示范村、民主法治村及红色根脉强基村等荣誉称号。

总策划、统筹:应丽斋

编辑:施兰

审核:丁辉